糖粉椰蓉糯米糍

好想做个废物啊

【02:00|生贺】[喻黄] 春和


一.

平安侯对小儿子说:“你连你哥的一半都比不上。”

平安侯又对小儿子说:“要是没有我们黄家满门忠烈辛辛苦苦挣下的祖荫,你就什么也不是!”

平安侯还想对小儿子说:“………”

小儿子赶紧笑嘻嘻地接话:“侯爷说的是,说的是。您是一心报国的忠诚之士,大哥是当今圣上御笔亲点的状元郎。”

平安侯见他还算明事理,摸了摸胡子,正打算板着脸再训他几句,谁知小儿子又道:“……侯府有您和大哥就足够了,我嘛,做个纨绔子弟便好。”

平安侯听完他这句混账话,气得面色发青,摸胡子的手半道改途,生生拔了几根下来。他抄起一边的木条,指着小儿子:“你…你个不肖子孙!今日若我不了结了你,百年后便再无颜面对黄家列祖列宗!”

小儿子见情况不对,撩起长长的袍摆,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道:“爹!您别生气啊,您再生气,用不了百年就得去见黄家列祖列宗了!”

侯府的下人们也不去拉架,见怪不怪似的,该做什么仍做什么。只有个别新来的没见过这架势,瞪圆了眼睛问侯爷会不会真的打死小公子。资历老的听了这话,都用帕子掩着嘴,偷偷地笑。这时新来的再怎么笨也知道自己说了傻话,红着脸,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

小儿子,侯府的小公子可不知道下人们在嚼什么舌根。他只知道,他绕着偌大的平安侯府跑了足足一圈半还没甩开他爹。平安侯是武将,戎马半生,就算如今“廉颇老矣”,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归比他这种被酒色掏空了的纨绔要强。跑到他大哥的书房前,他抬起头,被汗水糊住的眼睛朦朦胧胧瞧见个人影,以为是他大哥,忙不迭地跑过去,一把抱住道:“大哥…救…救我…爹…爹…”

被他抱住的人身形一僵。他这时也缓过来一口气,觉察到了不对劲,正打算抬起脸说些什么,平安侯就气势汹汹地杀来了:“小兔崽子,看我不……”小公子抬了一半的头霎时埋了回去,原地缩成了只瑟瑟发抖的兔子。平安侯却梗住了,良久,才勉强和颜悦色道:“喻先生,犬子不争气,冲撞了。”

喻先生拱手道:“侯爷哪里的话,小公子生性直爽,喻某结交还来不及,又何来冲撞一说?”

小公子尴尬地松开胳膊:“爹…这位喻先生是?”

平安侯看见他就没好气,吹胡子瞪眼道:“喻先生是你大哥的朋友,才高八斗,特意请来给致远启蒙的。”

喻先生道:“喻某不过一介书生,侯爷莫再折煞我了。”

小公子虽然不爱读书,但却也不傻。能做他大哥朋友的人,学识人品都非同一般,特意请来给他那两岁的侄子启蒙?一介书生?怕是没那么简单,这位喻先生,多半是来给他大哥做幕僚的,还是身份见不得光的那种。想虽是如此想,面上仍扯了大大的傻笑:“喻先生好,喻先生生得当真是好看。”

平安侯厉声斥道:“一大清早说什么胡话!好看是用来夸赞男子的吗?还不快给喻先生道歉!”

小公子嘟嘟囔囔:“我又没说错话,为何要道歉?”

喻先生忍俊不禁道:“多谢小公子。”

喻先生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与人人夸赞的小公子不同。若说小公子是剑眉星目、意气风发少年郎,那喻先生则是秦淮河畔三月的水。乍眼瞧去,是再温柔不过的翩翩公子,可细细品味,一池春水下却是刺骨寒。

小公子自发将平安侯搁置在了一旁,从怀里摸出把折扇,顺着扇骨“哗啦”一下打开,装模作样地摇了几下:“喻先生着实好风采,难怪我大哥那样冷傲的人都愿意与您交好。小弟不才,除了逗蛐蛐喝花酒,再无其他本事,却也着实仰慕先生,不知…先生可愿与我结交?”

平安侯气得发抖:“小兔崽子,你,你!”

“爹,”小公子向喻先生身后躲了一步,“我问先生,又没问您,您急什么?莫不成…是您也想和喻先生结交,气我先您一步?”

喻先生看着这对冤家似的父子,只是笑。平安侯打了一辈子仗,不懂朝堂上弯弯绕绕的东西,也看不穿他人的伪装。这个小公子看起来并无问题,只是富贵人家常见的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而已。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小公子没有那么简单。他敛回神思,抬眼瞥向小公子,小公子也在看他。他不躲也不闪,抿唇对小公子一笑,小公子也回他以一笑,又对他眨眨眼:“你我年龄相仿,你也别再叫我公子。我字少天,叫我少天便好。”

“那便叫我文州吧。”喻文州也笑。


二.

喻先生姓喻名文州,一介书生,才高八斗,不慕名利,生平夙愿是行遍大江南北,赏遍大好河山。他出身于江南富贾之家,锦衣玉食皆无忧,可人人都说,士农工商,商排最末等,哪有文人墨客来得风光无限、受人敬仰。为此,喻家请来江南最好的先生,一连三代,结果都收效甚微。先生们都叹说喻家子弟的手生来就是打算盘的,与笔墨无缘。喻文州是个例外。他从小就喜欢读书写字,五岁便能指物作诗,出口即成章。莫说在喻家,就是自古人杰地灵才子辈出的江南,这样天纵奇才的少年也是少见。喻文州的父亲自然十分欢喜,逢人就说这是老天爷开眼,把欠他们喻家子孙百年的笔墨皆还回来了。

喻文州十七岁,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他爹逼着他去参加科举考试,他却偏偏无心仕途,只想小隐隐于市,看看祖国河山是个什么模样。少年都是意气用事的,沉稳如喻文州也不能免俗。他丢下书信一封,挑了个他爹去跑商、他娘去拜佛的时候偷偷跑了。他爹知道后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娘虽然也担心,但安慰他爹说孩子大了自己有主意,你就别再逼他了。他爹无可奈何,却也没再回复过他的家书。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喻文州在外游历三年,从家里带出来的盘缠早早地就花完了,没钱用时只好学做落魄书生,摆摊卖卖字画,顺带着鉴定些古玩珍宝。他这三年,也算走遍大江南北,尝遍人情冷暖。在金陵时,平安侯的大儿子小黄大人对他一见如故,十分欣赏他的字画,与他一番把酒言欢后又提出让他来给自家的稚子启蒙。喻文州担心被卷入权势纷争,不愿前去,小黄大人却向他保证,只请他做先生,绝不让他做幕僚,这才同意下来。

小黄大人果没有食言,入了府后,除了向他询问稚子致远的功课,偶尔闲谈几句诗词歌赋,便再没提过其他的了。

反倒是那位小公子,三天两头的来找他,不是喝酒赏月,就是品茶下棋,若非他极力拒绝,怕是连勾栏都一起逛了。小公子对他说了许多,絮絮叨叨,有的没的,一来二去连三岁时被狗咬过气得差点咬回去这等顽劣事都一并告诉他了。他觉得这小公子有趣,便也将这三年间的趣事奇事说给他听。他本意只是让小公子打发时间,没料到小公子才思敏捷,分析的头头是道,有些地方连他都自愧不如。他问小公子,本是玲珑心窍,为何非要装作烂泥模样,是否是因为…惧怕“皇恩浩荡”。
那小公子举杯对月,笑道:“从前听人家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少天还不信,如今见了文州,才知那人并没有骗我。”

少年的眸子在月光下亮的吓人,灼灼地对着他,看得他竟有些口干舌燥起来,忙举起酒杯,一口饮尽,喉咙却更热了,面庞也隐隐发热。他开口,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哽塞嘶哑:“少天,你醉了。”

“我没醉,”黄少天似笑非笑,“是先生醉了。”

醉便醉了,做一场懵懵懂懂的关雎梦罢。


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金陵城的四月却正是热闹的时候。未出阁的女儿家都换上娇俏的新衣裙,面上搽一层薄薄的水粉,邀着姊妹们一同买簪花。所及之处皆是娇声软语,在铺子里呆久了,说不定还会沾一身胭脂香。入了夜,金陵便真真正正成了销金窟、温柔乡了。秦淮河畔灯火通明,精致华美的画舫满载纨绔公子,满载貌美歌妓,满载人间富贵。仿佛天地间除了风花雪月、纸醉金迷外,再无他物。

喻文州也在画舫之上。黄少天邀他来看花灯,他没细想便同意了,到了画舫上才想起来,今日非年非节,何来花灯?黄少天却无辜地指着画舫上流苏长长的红灯笼,道:“这便是灯。”

喻文州被他弄得啼笑皆非,又问道:“何又为花?”
黄少天但笑不语,就着河上飘来的新曲,缓缓喝了杯桃花酿,方才看向喻文州,轻声道:“这便是花。”

喻文州端起白瓷酒杯,也饮了杯桃花酿,笑着问黄少天:“秦淮风光可美?”
黄少天轻倚在画舫的红栏杆上,把玩着手里的小酒壶:“美则美矣。只是我生在金陵,又长在金陵,秦淮河看了没有万遍也有千遍,再美,在我眼里也是凡俗之品了。”

喻文州又问:“秦淮美人可美?”
黄少天对着壶嘴浇了口酒:“美则美矣。只是美人终将迟暮,现如今脂正香粉正浓,日后没有了那副皮囊,又该如何?不过残花败柳。”

喻文州轻声道:“那少天觉得,何为美?”
黄少天看着他,目光灼灼,一如那个月夜:“沧海都能变成桑田,可想万物皆有少年早衰之时,只有我的心上人永不会更变。因此,他便是美,是天地至美。”

喻文州抬眼,对上那小公子的:“此话当真?”
小公子眨了眨眼,粲然一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虽不是什么正经君子,却也算不上小人,说过的话自然当真。”

今夜月色真美,风也温柔。

至于小公子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才骂骂咧咧地扶着腰回府,就是后话了。

三.

平安侯府,黄少天笑嘻嘻地对他爹说:“我从小到大都待在王府,从未见过这大千世界,如今有机会跟着喻先生去见见世面,有什么不好?还是你放心不下?”

“我巴不得你早点滚蛋。”平安侯满腹怒火,“我是怕你在金陵祸害得还不够,出去又叨扰人家喻先生。”

喻文州笑道:“侯爷言重了,我与少天是知己好友,互相扶持是应该的,何来叨扰一说。”

“去吧。”平安侯伤感的看了眼黄少天,“侯府小了,关不住你了。”
“爹,您这话说的,”黄少天故意气平安侯道,“我下次回来又不是见不到您了,您这身子骨不还硬朗着吗?”
平安侯抄起木条:“你…你这竖子!”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黄少天忙不迭往喻文州身后躲,“文州救我呀!”

喻文州习以为常,只是笑着看他耍宝。

一路上,黄少天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喻文州在一旁认真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或回两句话。

“其实我小时候就想做个剑客,武艺高超,轻功卓绝,长剑使的出神入化,江湖上无人可比。每日同各路豪杰喝酒吃肉,劫富济贫,路见不平便拔剑相助。等我累了,就娶个小媳妇,不要多漂亮,性子柔些的最好,能陪我说说闲话,给我生儿育女。我忙耕作,她忙织布,日子平淡却安乐,儿孙满堂,死后再葬在一起,长厢厮守。”

“那可让黄公子失望了,”喻文州挑眉笑,“我可不是什么会织布的小媳妇。”
黄少天面不改色:“都说了是儿时,我现在换口味了,就喜欢喻先生这样的。”

喻文州的神情却忽地严肃了,问道:“少天,可曾后悔?”
黄少天反问:“后悔何?”

喻文州道:“你本是平安侯府的小公子,如今却要跟着我四处奔波,受尽劳苦。”
黄少天又问:“我若是后悔又如何?还有退路吗?”
喻文州笑:“自然是没有。”
黄少天笑:“既是没有,你又问我作甚?”手却悄悄扣紧了喻文州的。

有你,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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